小学同班的女生里,小锦与小燕(后文会写到)个子最高,记忆犹新的是小学放学排路队时,小锦基本是队尾的一个,戴着一顶她妈妈编织的绿色毛线帽,是那种从颈后戴上,围着脖子系带,类似英国“简·爱帽”的款式。我也有一顶这款的帽子,我自己织的。
上学的早晨,我常去她家约着她一起走。小锦有五个哥哥,家里出出进进的总是显得很热闹。她家的早餐常吃烤馒头片抹猪油,馒头片是在取暖、做饭的炉子上烤得焦黄,看着挺馋人的。许多年后小锦对我说:“只有你早上吃得起油饼火烧,我们曾经羡慕死了。”
人小的时候,总觉得别人家的什么都香。
放学后,我们两个常常在她家的大床上折腾,一边聊天一边做肩肘倒立。倒立着聊将来要做什么,我说想当记者,小锦似乎认为我是在痴人说梦。而她自己将来想做什么,我倒忘了,只记得那时的我们,无话不谈。
五年级后,小锦转学到她妈妈任教的小学,放学后我们依旧凑在一块儿海聊。她天生有人缘魅力,轮到她讲班里同学,我几乎能像她的同学一样一一对上号。后来工作没几年,她就做到了单位工会主席,处事圆熟、人脉极广,让人不得不服。
小锦家住在70号,她家的院子跟我家、小英家、丫头儿家一样,都算不上标准四合院。
胡同里真正的四合院已不多见了,像小云家、小六家那样的才是:一户人家曾经独占的院落,东西南北房各一排三间或四间,有的还有后院或耳房。后来时代变迁,就成了“72家房客”似的大杂院,再加上每家门前屋后自建的小厨房,原本规整的四合院格局早就七零八落了。
小锦他们的院子一共就两家,院里另一家是南方人,说话叽叽喳喳的,我们多半听不懂。
而小锦的五个哥哥,我则耳熟能详:大哥在天津,二哥在东北兵团,三哥与毛哥、小民同岁,但只是点头之交;四哥小林身板瘦弱;五哥小亭与小锦最亲。
那时的邻里关系,没有秘密、似乎也不需要秘密。彼此的学名儿、小名儿、职业、工作单位,全都清清楚楚。院子里外的烟火气,就是这样绵长温暖。
小锦结婚后身材开始发福,似乎继承了她妈妈的体质。她父母都在六十出头时便离世,而她自己刚五十出头时,就已追随父母而去。
今次回国,邻里告诉我:她的儿子还不到四十,也……
听到这里,只能摇头喟叹,命也,运也。
记得几十年前一个下雪的冬天,我曾在街上看到一个胖妈妈骑着自行车,背后坐着个孩子。雪地路滑,她却蹬得谨慎而平稳,定睛细看,是小锦。小锦和我,是小伙伴里最晚学会骑自行车的,如今她竟可以下雪天骑车还带着孩子!
那一瞬的感动,像被雪光凝住一般,至今难忘。